載湉聽了，就道：“她來，也是平常。”

榮壽一聽，料想皇帝并未悟出她話里的意思。因就直言道：“皇上可想過沒有，下月就要大選了。按老太后的意思，自然是希望她娘家的外甥女能——”

榮壽這話已明顯不過了。載湉的神情就顯得晦暗，他抿著唇，面上閃過一絲憤懣愁苦之色。他站了起來，看著窗外的垂花門，嘆道：“太后定要如此么？”

“大概就是這樣了。太后已然囑咐內務府，將靜芬的年紀往后改小了。太后的意思，已然再明顯不過了。”榮壽也站起身，立在載湉身后。

“所以，你來，其實為了告訴朕這個？”載湉緩緩問，神色已恢復平靜。他四歲從醇王府入宮，師從翁同龢，自小修帝王之學，喜怒哀樂已不大形于色。

“我想著，到底還是預先提醒皇上的好，以免——”榮壽雖為老太后辦事，但心還是系著皇帝。

載湉聽了，想了一想，就道：“若朕不聽她的意思呢？”載湉將身子轉過去，不讓榮壽看見他的沉郁。

“那——老太后的臉色，恐就不大好了。”

載湉遂就一嘆。轉過身，方對榮壽道：“你且歇一歇，吃些點心。朕要去園子見太后去！”載湉說著，已然疾步走到房門外。

榮壽看著載湉的背影，思怔他血氣方剛，見了太后，難免不頂撞幾句，因此心里就頗有悔意。想了一想，她趕緊跟了出去。

載湉一向走得快。榮壽穿著花盆底兒，哪里能趕上他？載湉到了頤和園，榮壽還未出養心殿。

太后一行，果然停佇在園內東角的放生池邊。那池子里的水卻是未結冰。崔總管個兒高，遠遠地就見皇上一個人過來了，就上前對太后叩首：“老佛爺，皇上來了！”

太后一聽，心里微微詫異。這個園子，綺麗繁華，珍稀奇寶不勝可數，但皇帝一向不大來。她好熱鬧，皇帝喜歡安靜。聽了崔公公的話，太后就對幾個攙扶的命婦笑道：“皇上來了，咱們就先不走了！”

一時，載湉到了這。除了太后，底下的一干人見了皇上，都跪下行了禮。

“免了！”載湉罷罷手，方又對太后問了安。

太后見了皇上，精氣神更是好。因不等皇帝問她，就道：“皇帝是該來！你瞧這湖水多美！你再看這水底的魚！”太后指了指面前的放生池。

太后在頤和園圈圍放生池養魚，不過是學了那西天的王母。王母娘娘有放生池，她當然也該有。放生池的魚，是不許任何人捕撈的，誰要是擅自捕捉，那就砍頭不赦。

載湉心里有事，只想言歸正題。太后看了看他的臉色，就悠悠道：“這不過還是冬天！一到了夏天啊，這湖面上的浮萍就東一片西一片地浮著。老魚也逐年多了起來，上下穿梭的。沒事就過來看一看，瞧一瞧，多好的事兒哇！皇帝你說是不是？”

太后說著，就將手中的魚餌遞了給皇帝。載湉接過，正要將餌食撒在池邊，抬頭一看，發現池子的另一邊，忽出現了一只金碧輝煌的大篷船。載湉想了想，也就明白了。雖是隆冬季節，但太后游興不減，到底命了人將湖面破冰，坐船冬游來了。